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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3章 機關參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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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永清此言一出, 城上眾人皆是一驚,誰能想她這麽個柔弱婦人, 在如此場合,卻是如此的果敢。

便就在眾人楞怔之時, 謝永清已是再等不及, 她走上前去, 直截就搶過了一旁兵卒手中的弓弩, 搭上箭鏃,厲聲說道:“將軍盡管猶疑,吾先立一頭功祭先夫在天之靈!”話音未落,已是走上前去, 箭鋒直對向周如水,再次對著城下尖聲喊道:“大膽賤婦, 竟敢假扮公主,企圖蒙混入城,此情可疑, 此況可誅,無可饒恕!拿你的命來!”說著, 拉弓而起,真是毫不遲疑地擡箭射向了周如水。

彼時,城門之下, 柳鳳寒亦冷了臉色,眼見天色漆黑,他二人被困在城門之外絲毫再近不得, 他擰著眉頭正在道:“既如此,咱們先改道去別處罷!她既與你結仇甚深,恐會有害你之心,咱們還是走為上計。”

哪想這話音未落,城門之上已是生變,眼見利箭飛射而來,他眼神一閃,眸光之中劃過狠意,擡起手來,眼疾手快地揮手就將周如水往身側一推,只這一推,那箭鏃已嗖的一聲紮入了泥土之中,那位置,正是方才周如水所在之處。

見狀,他二人都是大駭,柳鳳寒更是上前一步將周如水護在身後,撇著嘴角,神色乖張地望住城墻之上滿目殺意的謝永清,冷笑一聲,怒斥道:“周國無人了麽?現有虎狼屯於階陛之下,這滿城之上竟無一個丈夫!竟都由一賤婦擺布!由著她妖言惑眾,謀害千歲!真是天要亡周!”說著,他拉起周如水就要往老馬邊走,一面還在喃喃說道:“這仇你來日再報,你是千歲,她就一龜孫,如今暫就不與龜孫論長短。”

見他二人扭頭要走,城門之上,謝永清哪裏肯罷休,新仇舊恨夾雜在一處,她恨不得將周如水碎屍萬段。更她心中明白的很,若是今日她放過了周如水,那麽來日,被碎屍萬段的便就是她自個了!遂她幾乎尖聲朝左右將士叫道:“你們還楞著做甚麽?難不成叫這倆奸細跑了?還不將這二人速速射殺?”

這尖叫聲太厲,不光叫左右將士一時懵然,也叫周如水擡起眼來,月光下,她的眼睛黑亮無比,幽深寒冽,狠狠朝謝永清瞪去。她已許久未有這般厭惡過一個人了,她也許久不曾想快刀斬亂麻地直取他人的性命了。然而,如今站在城門之上的謝永清,實是叫她起了殺意。想著,她冷冷一哼,朝著城門之上,沈沈一喝,實在是逼不得已,她只能在此直截喊道:“魏軍已偽作周民占了薛村,信或不信,各位好自為之!”這一聲煞氣十足,真是冷了心了。

說著,不需柳鳳寒的幫扶,周如水長袖一甩,直截就翻身上馬,卻馬頭方一掉轉,她勒著馬繩的手便是一僵。不光是她,城門之上,更是敲響了警鐘,兵卒一聲聲喊叫道:“不好了!魏兵來了!魏兵又攻來了!”

原本,周如水那一眼,叫謝永清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,深覺寒意刺骨。她忽然就覺著,自個雖在這城門之上,雖是居高臨下,逼得周天驕不得入城。卻不知為何,她這占盡天時地利之人,在周天驕面前卻如是個跳梁的小醜一般。城下的人,依舊的驕傲,依舊的有尊嚴,那自發肺腑的高貴叫她望成莫及。卻她自個呢?她的尊嚴,在她被家中掃地出門時,在她將自個作為可交可換的物件時,便都被丟盡了。

這麽想著,謝永清真是有些恍惚。卻,四面的鼓噪之聲直叫她回過了神來,她極目望去,便見不遠處的山坡之上,忽然現出了火光隱隱,緊接著,馬蹄之聲震懾而來,魏軍的大旗在夜幕中飄揚翻飛,竟是魏軍又再攻來了!

見此,她的心臟先是猛的一跳,卻在一眾兵卒的急喝奔跑聲中,她忽又猛的往城門下的周如水看去,城門上的火把被夜風吹的忽明忽暗,謝永清的發髻早在方才拉弓之時變得淩亂,濃烈到極致的仇恨從她混沌的瞳仁之中噴薄而出,她想,她都已經了無尊嚴的活著了,憑甚麽周天驕都如此落魄了卻還能如此的高貴?她的背脊為何依舊那般筆直?她的眼眸為何依舊那般清亮?她的身側為何總會有人與她出生入死?

終於,恨意彌漫在她的周身,她咬牙切齒得再次朝左右喊道:“這二人果然是奸細!若是咱們方才信了她的話,打開了城門,現下,豈不是開著城門任由魏賊打麽?更若是咱們信了她的鬼話,全副精力去探薛村,如今城中虛空,更是大事不好?”

她這話,乍一聽,還真是有理有據,也算是有急智了。想是她的兄長謝蘊之若是在場,也會驚了一跳,哪想他這阿妹自小飽讀詩書,卻一向是眼界狹隘,愚鈍不堪。蠢了這麽些年,這一生最聰慧的一回,卻是落在了害人之事上,更是蠢上加蠢。

真乃,蠢既是惡。

謝永清這一言,實在極盡蠱惑之能事,原先還不覺甚麽,如今魏兵近在眼前絕不有假,再聽她一陣妖言,左右兵卒本就未必有甚長遠的見識,如今果然中計,再看周如水與柳鳳寒時,都是咬牙切齒,起了殺意。只這殺意並非惡意,而是為自保,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國,這是他們的父親兄弟誓死捍衛的家國,犯鵬城者萬死難咎,遂他們恨之入骨,恨不得人人得而誅之。

然而,無有阿大的命令,他們並不能輕舉妄動。

卻,在左右的懇切盯視之中,阿大卻未叫謝永清如意。阿大此人,十分的耿直守矩。遂周如水道自個是女君,他也不見軍令不啟城門。更無論謝永清如何鼓動,眾人心中如何生亂,他也未有半分渾噩。又方才,謝永清一箭射出時他攔阻不及,待她再想動作時,他已奪過了她手中的弓弩,嚴令她不得亂動。

現下,他雖是命了左右弓弩手對準了周如水與柳鳳寒二人。然而,他的命令,卻與謝永清的意圖背道而馳。他已遣人去尋宋大人了,宋大人至前,若城下二人真有異動,真朝魏軍進前半步,便就該寧可錯殺,莫能放過。若不然,他便以為,實不需傷這二人性命。謝永清句句道這二人實乃奸細,卻他心中之理十分淺顯,那便是,若是周人,便是死也要死在自個的國土之上,絕未有往敵軍跑去的道理。遂這二人若未向那敵軍半步,便或許非是奸細,亦非是謀逆。

這頭箭在玄上,隨時都有性命之危。那頭,魏兵浩浩然而至,一隊弓弩手行在前陣,再往後,亮晃晃的刀劍在月光下晃動,寒意迫人,陰冷森森,真是要將周如水與柳風寒逼入死地之境。

夜幕之下,星火燎原,然,前無可退,後無可逃。

到了這個地步,周如水也有些喪氣,真是,虎落平陽被犬欺。她笑著搖了搖頭,看了眼柳鳳寒,直截就下了馬來。

不看左右,不在意這四下裏的來勢洶洶,她只如是閑庭信步一般的,慢慢地牽著那馬尾上的毛兒都要掉光的老馬靠著鵬城再近一些。她低下頭,無比溫柔地撫摸著馬背,目光之中湧動著難以形容的憐憫與悲傷,她低低地說道:“我原想著這次回去要給你養個老的,讓你有個自個的馬廄,每日裏都有吃不完的嫩草。再替你尋個奴仆,為你刷洗,領你去陽光下慢跑,把那些個年少時未享過的福都享盡了,才好過完這一生。只可惜,如今你我怕是都未有那福氣了,你自個走罷,自求多福,對不住了。”說著,雙眼一閉,甩起手中的馬鞭便狠狠地甩向了那老馬,那老馬痛叫一聲,終於,揚蹄奔去。

至此,她才扭頭看向跟在她身側的柳鳳寒,紅唇間漾起一抹清清淡淡的淺笑,容姿無雙,十足坦然,心平氣和地道:“你我怕是要葬生於此了。”

聞言,柳鳳寒打量她半響,終於伸出手來,擡起手臂圈住她用力一帶,一把將她摟入了自個的懷中。摟著她柔軟的身子,他終於控制不住自個的心了,他的神情十分的冷硬,他的心卻是頭一回如此的柔軟,他是跋山涉水疲憊不堪的游子,他從未覺得自個如此的安穩過,他也從不知道原來懷中這柔若無骨的姑子會是如此的叫他踏實,如此的叫他溫暖。若他早便知曉這些,許多事或許就能改變了。

一夕之間,他已是下定了決心,嘴角一扯,聲音沈沈,幾乎是嗤笑著地說道:“我本就做著刀口上舔血的營生,何曾懼死。只是你不同,你不當死,我亦不會叫你死。”

說著,柳風寒緩緩低下頭來看向懷中懵然的周如水,望著她傾城精致的臉龐,他勾了勾唇,眉間紅痣因著這笑在月光下透出無比的陰邪與豔麗,眼尾之處更是染上了一抹隱不可見的暗紅。終於,他主動松開了她,呼吸聲很長,壓抑而用力,忽然問她道:“你曾言,劉錚傷你用你,你卻不恨他對否?”

因他這突兀一問,周如水一楞,擡起臉來,看住他無比認真的神情,心中不自覺一凝,卻是慢慢點了點頭。

“那便好。”聞言,柳鳳寒終於心安,他深深一笑,又探了手過來摸她的臉,拇指在她的面頰上來回輕撫,松了口氣似的,笑著道:“那你也莫要恨我,我是真想要做你的面首的。”

說著,他也不再多言,將周如水拉在自個身後,雙目一瞇,擡手就棄去束發的發帶,長發披散,襯得他那俊俏無比的臉龐更是妖冶,不言不語,也是動人心弦,叫人迷醉。緊接著,他又垂眸,竟就慢慢自袖中掏出了一只玉笛。

這玉笛一出,周如水的神色真是陡然一變,卻柳鳳寒渾然未覺,他勾唇一笑,眼神陰狠,在手中捏了個訣,咬破手指,將鮮血滴在了那玉笛之上。隨之,鮮血染紅了玉笛,他便就這血痕將玉笛吹響。笛聲清脆,悠悠如鳥雀齊鳴,如是天地間傳來的亙古不變的呼喚,如是神鬼齊唱的哀歌。

更這音律一出,四面都好似浮動著蓮香。緊接著,狂風吹起,那些染在玉笛上的鮮血奇跡般地化為了煙紅色的薄霧,如是一朵盛開的蓮花,在空中飄落著花瓣,那些飛舞的花瓣,紛紛將周如水緊緊包圍在其中。

這是玄術!

所有人的怔住了,周如水亦是怔住了,她靜美的眉頭蹙了又蹙,忽然就紅了眼眶,淚水在眼眶中盈盈要落,卻她硬是忍住,慢慢地,浮在眼中的淚水如是湖水一般溫潤了她漆黑的眸子,她一字一頓,慢慢地望著他的側影,幹澀地喚了聲:“你是風淺樓?”

聞聲,柳鳳寒終於回過臉來,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雙眼深邃漂亮,從眉心到下頷就那樣看著她,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骨髓,刻進心底。他微笑著,笑靨如花,眼神如妖,瞇了瞇眼道:“鳳樓十二春寒淺,如姑子,小爺既是柳鳳寒,亦是風淺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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